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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夏是什么颜色的丨黄河行

过了中卫便是青铜峡。这是黄河上游最后的一道大峡谷。青铜峡这个名字古色古香,峡谷也尽显古鼎气。这里有中国最早的闸墩式水电站青铜峡水电站,属于黄河第一期水利开发工程。青铜峡水电站1958年开建,1967年运营,1978年建成,以灌溉发电为主,也防洪防凌。它的最大功劳是结束了两千年汉渠、唐徕渠有渠无坝的历史,并开发了东西总干渠,成倍扩大灌溉,巩固了“天下黄河富宁夏”千年万年不动摇的地位。

青铜峡市是新兴工业城市。这里有西夏时代建在青铜色悬崖上的108个藏式佛塔群,有黄河滨河铁桥,以及新建的地上地下11层的黄河楼——有电梯可登临,一览水库、黄河山光水色。这里还有一座黄河园,是黄河上中游的新景观。

在青铜峡市与中卫的连接部,还有一个石空镇,那里有俗名大佛寺的双龙山石窟。有可能是唐代遗存,因为泥塑胚像比较多,原来有大佛洞、卧佛洞、观音洞、龙王洞,似乎是不同年代寺窟,也反映了多种历史宗教信仰,但大半入于流沙,面上比较完整的是民间称呼的“九间无梁洞”。随着清理挖掘,也许会有更多的发现,可以找出黄河上游地区佛教文化的联系和变异。

↑新建宁夏中卫至甘肃兰州客运专线靖远黄河特大桥。宋佳龙摄(中经视觉)

从青铜峡以下,就是西北的一个财富源和聚宝盆——银川。银川定名比较晚,在我的推测里,与兰州金城称谓不无历史比较关系,也同银川(府谷)古党项首领西迁,有更直接关联。作为城市的初名,大约最早见之于清乾隆时期的《银川小志》,但那时并没有成为正式的城名。清朝沿袭明制,称之为宁夏府,民国初年改为朔方道,1929年成立宁夏省,1954年并入甘肃省,1958年成立宁夏回族自治区。

宁夏包括其首府银川,历史经济人文发展源远流长。在3万年前,这里就有水洞沟旧石器时代遗址。殷商时代的既往史不去说,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,这里的黄河一线地区就纳入北地郡,汉武帝在北地郡北部设立临戎、三封和窳浑以及沃野镇的同时,在此建立吕城和饮汗城,这是银川建城之始,因此它至少拥有1700年以上的建城史,几乎与兰州金城同时。北朝设怀远郡立怀远县,唐高宗时因水患故城废去,西迁新址,一直到党项李元昊建立西夏,银川升格为兴庆府,其西都则是武威。元代为宁夏府治,一直延续。

历经汉唐的历次较大农业开发活动,这里出现了西北最为完善的水利设施,秦渠、汉渠、汉延渠、唐徕渠,形成西北最大一处水作网络,以致于黄河上下游的许多人不无羡慕地说,黄河有灾,惟利“一套”。千百年来,银川平原一直是黄河上游农业水利技术最领先地区,也是历史上西部开发先导地区。

因为曾在银川工作过两年,我对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期的银川的旧城、新城和新市区,有深刻记忆。一开始的总体印象分两面,一面是川区小康,鱼米之乡,一面是城市规模小一些。那时各处都在改革开放初始阶段,百废待兴,银川的城市面貌大改变,还是后来居上。在那时,旧城最亮眼的是小鼓楼和南门楼广场,最高的建筑是中山路百货商场。这商场有二层,但外部高度三层略欠一些,因为间架较高,设计者还为此背了个浪费的大错。

有旧城也有新城,格局与早年的呼和浩特相似。新城曾是清代绿营兵驻防之地,一条街走到头,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兴建的火车站,新市区则是几片楼区。那时流行有一个老段子,叫作“一个公园两只猴,一个警察看两头,翻浆路上两滴油”,讲得有些过,但也庶几近之。当时的公园也就是两三只猴。从旧城到新城的唯一公路,是一条翻浆公路。没事时人闲谝,银川城里的房顶能跑马。夸张也够到位,一是街窄房子密度大,二是这里的降雨量少,房顶一样齐平,根本就不需要马脊梁、鱼脊梁式的屋顶。那时也没有无人机航拍技术,要是有,他说可以跑马,不由你不信。这些老段子也并非一定带有恶意,只不过是希望有变化有发展罢了。

↑银川城市风光。(视觉中国)

好在银川的治安一直很好。很多移民带来的多元文化色彩,无论是久住的还是新来的,要走的,要留的,见几面就熟络,人际关系很友好。

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,银川地区较大的移民浪潮有过三次,第一次是从北京来了一批,主要分布在银川的贺兰县,这些人和他们的后代说话至今还带着浓浓京味儿。接着就是上海来了一大批文化人,包括有名的《西风》杂志主编,上海的长篇小说家等。我的邻居就是从上海来的巴金的亲弟弟李采臣,是宁夏出版社的业务骨干。除了上海来的,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三线建设工人和技术人员,前前后后有十来万,银川的工业底子也就是那时打下的。第三批则是浙江来的知青,到六盘的到六盘,到永宁的到永宁,他们来锻炼,给宁夏和银川带来新活力。至于文化艺术机构,有很多人是从北京来的,著名的话剧演员巍子就是宁夏话剧团的演员,石嘴山京剧团索性就是京剧院四团搬了个家,除了大名角李万春,元字辈的老戏骨不少。在这样一个前有河朔文化、丝路文化、多民族文化相交融,后有京沪吴越现代文化不断注入的西部城市里,文化色彩几经沉淀和调色,加上西部大开发和“一带一路”的总体带动,人们一致认定,这个西部的凤凰之城会一鸣惊人。

↑在2019年宁夏银川举行的第四届中国-阿拉伯国家博览会上,国内外客商展出的众多特色食品吸引参观者前来品尝选购。冯开华摄(新华社)

贺兰山确如一匹骏马,轮廓雄壮。线条分明,东麓有苏峪口、拜寺口双塔和西夏王陵,老城中有承天寺塔,清真大寺,郊野有“七十二连湖”之称的众多湖泊。现在则有在这些湖泊基础上建设的大小西湖、阅湖等,黄河上还有横城古渡。这个“塞上江南”,也许并不像江南的水乡那般小桥流水的细腻,也还带有自身的西部气质,但大手笔勾勒中,不缺山光水色的细节,有时更像一幅大写意,或者不同颜色板块绘成层次分明的油画,显示了黄河带给它另一种耀眼和丰满。

黄河也给了它格外的关照呵护。黄河给它准备的嫁妆,确乎要比其它姊妹们要多。也许,银川平原就是黄河母亲怀中迟迟没有断奶的幺女,快出阁了,还惦记着别忘了给她带上奶瓶。这里有记录的水灾大约只有唐高宗时代的一次,可谓是后福绵绵。这里也很少有白毛风灾,因为有贺兰山挡着。没有贺兰山,也就没有这样美丽丰饶的地方,所以乡谚和歌谣里唱得很得意:“宁夏川,两头子尖,东靠黄河西靠山”。什么是表里山河,可以在这里找到注脚。

我离开银川一晃就是三十多年,再次回去,很多地方已经认不出来。我经常走过的新华街、中山路还在鼓楼处交汇处,因为道路宽展了,鼓楼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临高感,昔日躲在逼仄街面的飞檐高阁,骤然间凸现,这不是视觉的变化,是老城建设整理带来的立体感观。公园绿地大了几倍,而且再不是一处,在昔日带有野水家渠味道的唐徕渠,以及新城西边的西干渠,新的湿地公园一个一个出现。但令人震撼的还是新市区荒滩上出现的国际会展中心、人民广场和具有丝路贸易特色的现代“大巴扎”。一年一度的中阿博览会在国际会展中心里举行,各种各样的博览会也在这里举办。

银川有自己的历史品牌,也有自己的现代品牌。这个现代品牌就是与阿拉伯经济世界接轨的经济展会。历史品牌则是从古代到近代,一路积累的农牧业劳动结晶,人们常讲的红黄蓝白黑,就是一种生动的概括。红就是名动天下的中宁枸杞,黄的是甘草,蓝的是贺兰石,白的就是九道弯弯的盐池滩羊皮,黑则是广东商人最喜口的黑色头发菜。但人们也渐渐发现,这么去继续概括自己的品牌,也还是有些问题的。比如头发菜,出自植被比较稀少的西海固,但抓了发菜,破坏了植被,除非你搞出人工培育养殖的办法,否则发菜产业是无法持续发展的。甘草也是一样,上好的甘草根生长在一米以下的黄沙里,为了一条甘草,坏了几平方米土地,这个生态帐和经济账又怎么去算呢?白也有危机,少男少女要时尚,让九道弯时尚起来,设计师们还要再去费气力。于是也就剩下一红一蓝,这个品牌的龙门阵又如何摆下去呢?

↑红寺堡移民群众在宁夏中宁县玺赞生态枸杞庄园采摘枸杞。王鹏摄(新华社)

其实是用不着犯难的,这新的红黄蓝白黑的品牌,新一代宁夏人早就陆续培育起来了。约略数数,红的除了玛瑙珠般的枸杞,还有贺兰近年形成的有市场影响的红酒产业,黄的则是新兴的沙产业和黄河滩种养业,蓝还是贺兰石工艺,但要加上蓝天和荒原上新出现的蓝色湖水,黑的是煤化工,白的是新兴的乳品制品工。说起食品产品,还有称为“红肉”的食用小牛肉,黄的还有油炸馓子和油香,蓝的有蓝莓,黑的有芝麻,白的则是莲湖大米。

贺兰山红酒产业异军突起,是一个传奇。贺兰山前碎石满滩,从未闻有过多少树,也没有见过葡萄藤,更别说听过赤霞珠之类的红酒葡萄品种了。但不到几年,硬是成了可与法国波尔多可有一比的红酒产出地。它们都处于北纬38度半,但贺兰山红酒带处于贺兰山东麓,西风不会来袭,砂砾均匀灰钙土质,昼夜温差大,干爽的气候,是最佳酿酒葡萄种植地。需水的时候,黄河水从西干渠流来,不需要水,水就退到下游的沙湖去。从2012年前后开始,贺兰山前出现了红酒潮,潮不退潮常住,法国的酿酒专家频频来考察,一位泰国华侨陈启德也提着行囊奔来了,一口气承包了十万亩砂砾地,引进了酿酒葡萄种株,一年扎根,三年挂果,酒庄也纷纷出现了。宁夏的企业家来了,各省的企业家也来。法国的、奥地利的,各路红酒人不约而同地会师贺兰山下,前后出现了37个酒庄,和上百家酿制营销贺兰山红酒的公司。青铜峡的甘城子,似乎是贺兰山酿酒葡萄的原产地,从这里,酒庄排到了银川经济开发区。张峪也同奥地利的摩塞尔十五世酒商进行技术合作,联袂进入贺兰山前,打造了一家大型酒庄。

↑贺兰山东麓葡萄酒庄的旅游热,图为宁夏志辉源石酒庄。冯开华摄(新华社)

在银川,除了参加中阿博览会之外,很多时间流连在这家酒庄或那家酒庄,不为多喝酒,就为贺兰山下的红酒文化气氛。红枸杞也来凑红火,旧红加新红,宁夏红红了西部的半边天。

新兴的沙产业也在银川和宁夏兴起来了。比如沙漠探险和小孩子们最喜欢的沙游戏,就是其中一项。沙丘旅游已在中卫沙坡头尽情领略,但这漫漫黄沙同河水,在另一种情景中,有意无意地结伴,也就出现了沙漠旅游的第三态。

“沙湖旅游”是第一个开先河者。“沙湖”出自黄河西干渠的退水,其旅游模式的创造者姓李,名字现在记不住了,但我知道他是来自陕北上土生土长的一个老水利,没有什么学历,同水头渠尾打了一辈子交道,但一时间也成了银川和宁夏轰动一时的名人。处理水头渠尾,其实是一件既无奈何又遭人不待见的事,整天要去寻找哪个沙洼洼,可以收留谁都不要的尾水。他发现退水洼里芦苇长得旺,鸟儿也来得勤,而且因为在沙漠里,原本生在水边的一丛丛芦苇,刚扎根就被继续流入的黄河退水飘移离岸,出现了大大小小的“芦苇舟”、“芦苇岛”,不断重新组合,与华北有名的白洋淀的苇子丛,完全不一样,独特的地理,独特的苇丛,吸引了独特兴趣的游人。

沙产业的内涵要比我们平素理解宽泛得多。除了明显的旅游业,从造林植树改田换土,再到沙生食品制造,产业链很长。沙棘果是金黄的,沙棘固沙之外,果实富含维C,新的饮料产业也就出现了。

宁夏人有很强的色彩感,红黄蓝白黑是产品和品牌的颜色比喻,但也可以从一个侧面透视宁夏产业的发展潜力。红黄蓝是可以调出万般颜色的三原色,白黑则是一种底色光影。不用去看更多的产品,循着宁夏人红黄蓝白黑的老话头一一看去,你就会看到未来更不一样的银川平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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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编辑:杨保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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