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留守青年亟需关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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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良是我的表弟,与弟弟同岁。他初中毕业就辍学了,和大多数同龄人都到外地打工不同,他选择了跟着两个哥哥学手艺,做小磨香油生意。阿良活动的范围,最远不过一百公里以外的商丘,这样,农忙的时候,他就可以回家做活,照顾父母。

　　做生意虽然辛苦,但收入还是比出去打工高,三兄弟互相帮扶,日子也日渐红火起来。那些外出务工的青年,赚了钱,就拿回老家建新房,阿良就买了一辆农用三轮车跑运输,从一个窑厂运砖块到附近村子。那天早上,他起得特别早,想多跑两趟。天刚亮,一辆大货车从后面冲过来,要超过他的时候,对面来了一辆车,货车司机往右甩了一下,阿良的运砖车就翻了。

　　绝大多数农村青年都进城打工了。很多媒体的报道,都在关注农村的留守儿童和老人,甚至有人发明一个“613899”部队的说法,来称呼农村的儿童、妇女和老人。很少有人注意像阿良那样的农村“留守青年”或者“留守壮年”,他们想像父辈那样,靠自己的努力,在农村生活,和自己的妻儿生活在一起。他们是传统意义上的“壮劳力”,但却面临着独特的问题。

　　技术进步,让平原地带的河南农村,基本实现了农业机械化。过去一家人才能忙完的农活,如今一个人就可以搞定。但是,仅仅靠搞定农活,还不足以生活,单纯依靠土地的人,最好的收成,也赶不上外出打工几个月。我认识几个留守青年,他们的家庭更完整、和谐,但是日子也更艰难。那些外出打工的人,很快就挣到钱回来修建漂亮的瓦房,而留守的人,却只能住在老旧的房屋内。走在村里,单纯看房屋质量,就能分清哪一家是留守者。

　　最近几年,有一个很大的变化:由于外出务工者和做生意致富的人越来越多,农村兴起了一股建房热。这也是一种房地产市场,修建房屋不是为了买卖,甚至也不是自住,因为建好房子后,还是要回到城里打工。建房在很大程度是面子工程,是邻里间互相攀比的结果。每一个村子,都有越来越多的楼房,但是,胡同却还是那么泥泞。

　　这种攀比为阿良这样的留守青年带来了新机会,制作、运输建材成为兴旺的生意。我老家的那个村庄,几乎全部的留守男性,都加入到了一个建筑队中。他们到附近村庄承包工程,业务逐渐繁忙起来,建筑队每天天不亮就出发,而到天黑后才回到家里,很有一点城市人上班的味道。

　　记忆中小时候见到的建筑队不是这样的,那时的工作节奏要慢得多,大家有说有笑,动工打地基或者上梁的时候,还要喊着号子,非常热闹。上梁是一个关键的日子,东家往往要放鞭炮,条件好的,还会宴请大家。那时的施工队,更多是农闲时的调剂,没见谁是通过为别人修建房屋而致富的,即使是带头人(绝对不能称为工头),可能会喝更多的酒,却也只能拿平均的一份。

　　现在的建筑队则完全不同。带头人被称为包工头,我见过一个包工头,他对这样的称呼相当享受。包工头专门负责与东家洽谈生意,建筑队的工人们,也像城里人一样,按天计薪,而包工头那一份,则是一个秘密,这取决于他在东家那里的谈判结果。村里最好的一栋楼房,就是包工头的,看来收入是很可观的。包工头成为大家调侃的对象,这种调侃里也有些许嫉妒吧。

　　通过建筑队这种方式,留守的青年被组织了起来。这种组织方式,某种程度上是城市化的。建材早已不是过去的泥土和草,甚至也不是砖瓦,而是钢筋和混凝土。建筑队内有具体的专业分工,造梁的,技术和收入就高于搬砖的,不再像过去那样,大家赚了钱平分。楼房的室内装修风格,也在向城市学习,虽然晚了很多年,但“几室几厅”开始成为一种潮流,而不再像过去那样,直接称为几间。

　　几乎不知不觉间,这些乡村留守的青年,就完成了一种身份的转换。除了很短的农忙之外,大多数时候,他们成为生活在农村的工人,没有城市人所享有的五险一金,工作环境也很恶劣,唯一的好处就是晚上可以回家睡觉。

　　这种城市化,我称之为间接或者外围的城市化。包工头家的装修,和城里人已经没什么区别,院子里停着他新买不久的大众汽车,他的生活方式,将为工友们所效仿,只是要推广起来,还需要时间而已。城市化,并不一定是建造一座座城市,而是要复制城市的生活方式。这些新式农村楼房,没有牛棚,也没有猪圈,农具也不知所踪,但是,停车的地方却要保证,哪怕只是一辆三轮车。

　　我常常想起表弟出事的那个早晨。他开着农用三轮车,装了满满一车砖,很有可能超载了,这让他的车开起来没有那么顺溜。在从窑厂到客户家的途中,他到底在想什么呢?他是否会想到自己的未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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