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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宫古书画复制人王赫同古画一起穿越时光任意门

7月中旬应邀去地安门鼓楼前、闹中取静的时间博物馆,看了一个展名为“时光机”的个人画展。展名使人瞬间想到哆啦A梦,想到那个无所不能的蓝胖子。这是青年艺术家王赫的第一次个展,展出了他的34幅代表画作,其中包含十几件“蓝胖子穿越”系列作品,创作时间从2015年到2019年。“蓝胖子”在王赫所画的中国传统古画中上天入地大显神威,2014年就已经火爆网络。

王赫不只画蓝胖子,他还是一位古书画复制人,在故宫古画复制组工作。他是80后,从小学画,循着学画孩子的常规道路,艺考,升学,进入清华美术学院工业设计系,一直到2008年的6年间,都在产品设计本科及研究生学习。毕业时王赫出了些圈儿,没有依循专业去当设计师,而是通过招聘考试到了故宫古画复制组,至今也已11年了。

王赫第一次将蓝胖子和大雄的故事搬到中国古画中,是2014年的事。当时他在微博上发布系列作品,并敲下一句话,“每个80后心中都有一个蓝胖子,无论我挫败任性跑到天涯海角,他总会翻山越岭来找我。”这些画作发表不久即火爆网络,也引来众多媒体的报道,形成了一波“蓝胖子穿越”效应。

五年后,王赫筹办了自己的“时光机”个展。

到故宫做古画复制人是缘分使然

蓝胖子穿越系列的火爆,使王赫拥有了不少粉丝,但大多数观者是在微博上看网络图片,并未看过原画。因为长期复制古画的经验,王赫始终强调原作阅读经验的重要,他希望给大家更完整的作品观感,所以,他觉得做个展的时候到了。而在展览现场,王赫确实听到不少人和他说:“看网上的图片和看原作不一样。”这使王赫感到很是欣慰。

产品设计和古画复制,这两者是如何结合到一起的?为什么王赫不选择做设计师而到故宫做古画复制人呢?王赫回答:“毕业那年赶上故宫招聘,但故宫是冲着工艺美术系去的。我一个师妹问我要不要去试试,我就去了。故宫想招一个通晓新技术的古书画复制人才,而工艺美术系在数码技术上是偏弱的,我学的产品设计反而特别合适。”王赫觉得这是缘分使然,后来他知道,那一次故宫共招了十来个人,分配到各个部门,古画复制组就招了他一个。

王赫生长在北京,皇家园林的熏染在他是从小的事。“我从小学画,在育才上小学,就是先农坛那里。大一点儿在北京少年宫学画,我爸爸骑车带着我,西华门东安门,南长街南池子,不一定走哪条街,总要从故宫门口过,每天看的都是这些皇家园林,耳濡目染吧。”

古书画复制听上去神秘,却并不是人们脑海中一闪念的白须长衫老人焚香伏案绘制的画面,故宫文物医院的古画复制方法随着科技发展不断迭代,之所以招用学产品设计的王赫,也是看中了他的绘画功底和所掌握的新技术。王赫说,最传统的古画复制就是人工临摹,简单地说就是小孩描红。从它诞生就是这个样子,发展到现在基本上没什么变化,“一般大家聊的古画复制是指人工临摹手画的复制方法,这个复制方法是针对于工笔重彩一类的绘画,写意的水墨是控制不住的,因为它的很多笔触随机,同一个画家自己都不可能重复自己。”现在复制的新技术也很多,包括新的数码喷绘等等。

进行古画复制主要是为了保护,王赫说,“咱们能看到的最经典的案例,就是宋徽宗时期画院复制的唐画。现在唐画的原件其实已经看不见了,一方面是受兵祸或偶然事件的影响而毁坏了;另一方面,书画是画在纸或绢上,不管你保护得多好,都会慢慢老化消亡。即便到了现在,实际上也没有很好的保护方法。所以我们把它们复制出来,这样它的材料年龄会更年轻,可以作为副本流传下去,其实是一件很长远的事。”

很多人认为现在印刷技术、数码技术已经非常发达了,在网络上看高清图片不是更方便吗?何必要一笔一笔再去复制下来多此一举呢?王赫的看法是,图像能包含的信息很少,没有实际观看经验的话不能理解,就像看一张风景照片和亲身去旅游感觉完全不一样,其实是信息的损失。

“真的将一幅画慢慢展卷,它的触觉,它的那种沙沙声,还有材料本身的美感,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作品。很多人觉得扫描清楚不就行了吗?把《清明上河图》扫描后放大,每一个人的面孔都能看清楚,那就够了,实际上根本不一样,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”

师父退休后

后面的人就没有向他们学习的机会了

王赫和组里的很多同事都是美术科班出身,老师傅们则不全是。但是在学校里学的东西没办法直接用在古画复制这项工作上,“因为古画复制不只是从画开始,而是从材料开始,比如说你如何再现那种古旧的气息?自己做创作时是不太考虑的,也不用考虑,画一张新画就是一张新画,但复制时就要考虑画的旧气如何出来,这就要向师父们请教了。”

王赫的师父名叫郭文林,是国家级非物质遗产书画临摹复制传承人,“郭老师是1979年进故宫的,当时他们一起来的有一批人。我师父技术特别全面,几乎没有短板,人物、山水、花鸟、做旧,他都可以。这很难得,我觉得全面本身就是能力的一种体现。”

不只和郭师父学,其他师父也是王赫的老师,从2008年到古画复制组,王赫很幸运地和这些老一辈学了一套古画复制技术,王赫说,这些老师是一拨来的,所以也一起退休,后面的人就没有向他们学习的机会了。

问起他和师父在一起的故事,王赫说其实想不起太具体的事,都是特别平常的细节。他讲到古画复制的其中一个程序——刷胶矾水,“胶矾水的比例是非常经验化的,这两者到底是什么比例?怎么用?在什么情况下用?每个人都不一样。所以在兑完胶矾水后,问师父合不合适?师父会说:‘你拿嘴尝尝,味道微甜不涩,就是合适。’”王赫解释,矾加多了味道会发涩,所以师父说用嘴尝。“开始的时候我很疑惑,拿嘴尝尝,卫生不卫生另说,这个比例也不太稳当啊,今天我舌头不好使怎么办呀?”当时王赫自己已经有一个相应的数字比例,可时间长了他发现,最快捷方便的法子就是尝尝。“尤其是手头工具不全的时候,没有称啊,天平没在啊,那就完全靠手,当然事后漱漱口。”后来王赫两个方法都用,也能保证不出问题。他总结,这种纯经验性的东西里面绝对有合理性。

“其实我们这个行当不需要多高大上,有张桌子就能干。现在我们叫文物医院了,但是我们的工作状态没什么大变化,只是我们和文物的接触越来越谨慎,因为接触也容易使文物损伤,所以原画不一定总在我们案头,更多的时候让它放在库房里,到关键步骤再参考。我们平时都用高清照片。”

师父们的工作做得很专,他们一辈子不太做创作,就是复制古画,所以王赫在师父的教导下把古画复制这方面的专业磨得很扎实。他认为传统绘画方法很有价值,大家对它的了解还不够多,王赫也在其中不断寻找着自己创作的表达途径。

“蓝胖子”进古画,重构出一个世界

“蓝胖子”是王赫童年记忆中的一个符号。王赫一直说蓝胖子,从来不说哆啦A梦,一方面是要避免版权上的争议,另一方面也不希望被框定,“实际上‘蓝胖子’只是一个意象,我想通过它使大家产生联想。”在现当代艺术中,挪用是一种很常用的创作手段,我们熟知的最经典的比如杜尚,他给蒙娜丽莎加上两撇胡子,就像重构了一个世界,同时也变成了他的作品。

王赫创作的“蓝胖子穿越”系列也是利用了挪用的创作手段。在此期间,王赫一直在寻找适合的表达方式,将自己的创作从二次元的挪用表达得更丰富。他说:“你的表达方式够不够成熟完整,不是有主意了就能出来的,挺难找的,其实是挺痛苦的一个事。”

王赫觉得,学了多年设计,其实对自己影响最大的还是设计理论,反而不是现代艺术史或者美术史。“我的想法和国画系出来的人不一样,最后做出来的作品也不一样。他们可能就艺术本身做探讨,我更注意作品传达的效果。”这是王赫作为设计师的一个习惯性,他会考虑受众,但也有其他的一些东西,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,需要对某领域相对熟悉才能从中解读,他想这样一层一层地安排作品。

2014年,王赫还画了不少纸本画,之后基本以绢本为主,这次展览上展出的作品也多为绢本。绢本本身的工艺性特别让他着迷,可以将之精耕细作,他觉得这可能也得益于古画复制这个工作本身。所以王赫画的东西很多人说哎呀我都没见过,他说实际上早就有,“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,是中国绘画的一个大传统。”

最初王赫画“蓝胖子”发微博是因为好玩儿,“那是一个80年代人的情怀,其实不在乎是哪个形象,它只是你童年的一个符号或者线头,不在乎是蓝胖子、粉胖子还是什么东西,重要的是它能把你想表达的童年回忆提出来。”

王赫创作的表现方式,是古画复制。“我在创作时其实没有太多即兴的成分,因为绢没办法打草稿,一笔下去就不能动了。所以我在绢上落笔的时候,已经有一个完成的画稿附在下面,这和古画复制的方法是一样的。”

王赫尽可能让自己的创作与原作一模一样,只在原作上做一些小改动,也是这些小改动使他的作品与传统绘画有了区别。“比如我画宋代画家刘松年的四景山水中的冬景,我在画上加了一个飞艇,这个飞艇来源于小时候玩的游戏‘红色警戒’。刘松年的画是一个飘雪的世界,我让飞艇也下雪,像个造雪机。通过这一点改变,整个画面都出现了很大的变化。刘松年的画作是一个静谧场,加入飞艇,有人觉得诙谐,有人觉得荒诞,我想表现的是自然和人,于是它变成了一种当代叙事。”

特别害怕自己的作品变成插图

王赫工作日都要上班,有小孩之前他的业余时间几乎都用来画画,最大的一张画他画了两个半月。他和爱人田子是中学同学,田子也是学画的,夫妻俩互帮互助。田子为王赫的画展做了很多周边产品,画册、印着王赫画作的帆布包,都很是精美。夫妻两人交流很多,也会有分歧。王赫画过很多传统青绿画,田子不喜欢,王赫说你就是被糟糕的青绿把眼睛毁了。他们的女儿两岁,两岁的小孩,已经能分辨出哪些画是爸爸的。

工作需要坐班,在王赫看来有得有失。他觉得自己从工作中获得了很多养分,工作使他可以接触到古代艺术原件,一般人没有这个机会,“没有机会接触的人对这些东西的认知是片面的,相对来说我看的东西多了,这种概念会比较完整”。

2014年的“蓝胖子”热度过后,王赫开始发现自己的一些问题,“作品加入某种挪用的方式,虽然是现代艺术比较常用的方法,但也造成作品解读的角度单一,我就特别害怕我的作品变成插图,这不是我想看到的。”所以王赫想在今后的作品中更多地考虑多样性,希望能带来更多解读的角度和层次,体现艺术的品质,“我希望能够做得更专业。”

王赫的作品先于网络为人所知,是和一般艺术家反着的。“一般的艺术家可能先和画廊合作,然后通过做展览,慢慢让大众媒体知道,相当于先在专业圈子中,然后再走向大众。”“时光机”展览吸引了不少艺术领域的专业人士,评价都不错,因为他们看到了王赫的变化,“他们觉得突破的东西表达得很完整,确实和以前不一样”。

王赫现在感到的是未来的压力,接下来怎么办?“创作是不可知的,所有艺术家都挺痛苦,你只要不想躺在自己原来的样式上,就都面临痛苦。”王赫说,“而且创造本身确实是很辛苦的一件事,需要不断压榨自己。谁都喜欢待在舒适区,但已经是这个状态了,就不可能停,我现在想的就是怎么把所有事都平衡好,都不太耽误。”

艺术家的想法是不停的,一直在脑子里转,对王赫来说,最重要的脑子里转的事,并不是指真的坐下来画,“想好了尽可能腾出时间画就是了,想法模糊都不怕,真正难是难在好想法一直有。”

长期的伏案工作也造成了王赫的职业病,有一段时间他“把腰画坏了”,疼了一年多,做了各种检查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。王赫回想,诱因是画一张长画,因为画太长所以一直探身够着画,“可能造成了腰肌劳损”。不能歇一歇再画吗?我问。他答:“状态在那儿,怎么停呀?画到有些步骤时不能停,那时候你再不舒服,腰再疼,也得画完,不然怎么办呢?”有了小孩之后每次画到这种时候,王赫只能请家里老人过来帮忙,“那天我就什么事都不干,集中把那部分画出来。”

偶尔有空的王赫爱看展览,逛书店,故宫的展览肯定会看。他说自己看书比较杂,传统画册看得多,故宫院藏的画册也看得多,还有国外的图录。物理学科普类的书,比如讲量子力学的,因为很多与时空有关,他也看。“但是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,更多的时候是边画边听。”

传统绘画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东西

我很想请王赫做一次画展的讲解嘉宾,没想到他在这方面有自己独到的深入想法。他说,这次做自己的展览,不得不去解说自己的作品,其实平时特别不愿意做这方面的事,他觉得作品本身给人的感受是非常私人化的,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,越不是这个领域的观众,越不应该对其加以解释。“因为解读可能很片面,尤其某一个展览,如果不是这方面专家,那所做的解读可能只是很浅层次的。”

“艺术,尤其是视觉艺术,感受完了就OK了,你能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。现在大家迫切寻求解读,我觉得一旦读者和观众更加成熟,对这个东西会看淡一些。”王赫同时强调不要太迷信专家,尤其在现当代艺术领域,更没有专家,“因为它是艺术的正在进行时,即便是史论方面的专家也没有把握对它进行完整的解释。古代的艺术相对来说比较稳定,可以从绘画史等角度进行解读,看现当代艺术就别解决了,还是自己来吧,自己来给自己更多的启示。”

“时光机”展特别受小朋友喜欢,令王赫颇感意外。“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朋友,每一张画都特别仔细地看,然后问我,你把名字都写在哪了?肯定有人跟他说过我的画里有签名的事,他就一张张使劲找。”

还有一位爸爸带着四五岁的儿子来看展,一边看一边给儿子讲圣斗士星矢,两个人都兴致勃勃。

展厅里的古画似乎因为蓝胖子的出现拉近了与孩子们的距离,他们兴致盎然地找寻古画中的天外来客,没有惯常在博物馆中所见的与古画的距离感。对此王赫说:“很多孩子对古画的感觉比较疏离,实际上不是传统绘画样式不好,传统绘画的样式本身很好,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东西,只不过因为叙事内容古远,不光是小朋友,就是现代人接触起来都会觉得困难,但一旦能达到共鸣,哪怕只是一部分,你都会觉得亲切,愿意进一步去看。”

王赫说:“将来如果我带我的孩子去看展,我会更多地从情感角度和他一起看一幅画表现的到底是什么。比如一个古人坐在松下弹琴,孩子理解不了,那就找个孩子熟悉的,你做什么的时候感觉最惬意?古人跟你做这件事时的感觉差不多。”正所谓生活随时在变,但是人的喜怒哀乐不变,由此角度,古今一体。

故宫的同事来看了画展,王赫也请自己的师父到了现场。郭文林更多从专业角度来审视徒弟的画作,特意指着其中一张画说,这张做旧做得不错。王赫说:“那张画是做复制画时留下的习惯,做成那样我才觉得舒服。”

王赫并不认为有所谓的天赋,因为“在哪都有比我画得好的”。他说他只会画画,就像很多演员说他们只会演戏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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