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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真实性的多重纹理

散文是写真的文体——这样的常识,原本是无需讨论的。但在当下,一股虚构散文的思潮,仿佛虚火一样地旺盛,让这样一个简单的常识判断,也陷入口水的漩涡,变得纠缠不清。

再怎么变换花样地创新,都不能把鞋子当帽子戴在头上,也不能把帽子当鞋子穿在脚上——同为织造品,各有各的功能,不能混为一谈。

然而就散文真实性本身而言,也有必要打量和审视,并不是貌似真实,就真的真实。读文学史,不难发现编史者对“现实主义”这个词组充满偏好,视其为文学的正统正道,对其不惜溢美之词。但自诩或标榜为“现实主义”的作品,真的就能承载起记录和解读现实的责任?又有几部号称现实主义的作品,名副其实地能经得起现实的验证和时间的大浪淘沙?诸多的作品,徒有“现实”的标签,却无“现实”的内质,是羊头之下的狗肉,属于典型的“伪现实主义”。

现实有客观真实和主观真实之别,有表象真实与本质真实之分——诸如此类,都对作者的辨析力、认知力和表达力形成高难度的挑战。大多数的写作者,并非不想表达现实,甚至有人殚精竭虑地执著于对现实的照猫画虎,但遗憾的是,他们却并不具备开掘现实、发现现实和表达现实的能力。在“眼见为实”理念的支配下,他们也许也走南闯北,实地察看,但由于眼力、心力和笔力之不济,最终还是止步于浮光掠影的浅滩,被表象的光色所引诱,被表象的幻影所迷惑。表象是粉刷在生活颓墙上的油漆和陈列在生活展台上的布景,甚至有可能是请君入瓮的棋局,他们非但对此浑然不知,而且深情地陶醉,痴迷地沉溺。

眼见,并不一定为实,反倒很有可能是眼见为假。生活犹如礁石,露出水面的,只是少许的棱角,更为庞大更为庞杂的部分,尚且隐匿于深水之中。一棵树的花开花谢,不仅涉及花的本身,更与树枝、树身、树根以及季节、气候、阳光、土壤等内在外在的因素,互为因果,相辅相成。一个被打造成样板的村庄,初次目睹,或许觉得漂亮得晃眼,其容其貌,并不比城市的别墅区逊色。但如果仅停留于对村庄外观的流连忘返,而不对村庄的前世今生进行刨根究底式地寻踪,不对村民生存和精神的样态进行庖丁解牛般地剖析,是决然无法触摸到村庄的肌理和体温的。村庄虽然仅为一个国家的微小细胞,但其承载的历史秘籍和生命记忆,并不比大都市贫乏多少。

山的向阳处是山的组成部分,山的背阴处也是山的组成部分……有深度的散文,是不会瞻前而不顾后的,也不会只重外而轻里的。

反观当下的散文创作,就会发现汗牛充栋的篇章,其语境大多是轻佻的,语调大多是轻浮的,立意大都是自以为是而又以偏概全的——瞥见一片绿叶,以为就看见了整个春天;目睹到一条清澈的小溪,以为满世界的河流皆纯净如许……这等肤浅,显示的是作者思维的低智化,认知的低龄化以及综合素养的虚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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